「什麼是科學?」這個議題對當今多數人來說,似乎毫無意義。許多人也許會回答,「為何問這個問題,那是科學家的工作啊!」不過,在科技對人類的影響力日漸深遠的今天,從頭來釐清這個議題是很重要的,尤其是對人類未來文明寄予厚望的高貴心靈,更應該反思。
首先必須提出的是,並非科學家的所做或所言,就能立即被視為「科學」。科學可被定義為一個程序(procedure),也就是,科學方法的應用。科學方法和它的實施步驟,可以簡單說明如下:
第一步驟是觀察(observation)。通常,所謂的觀察是謹慎的人為實驗所得到的結果。但這並不是必要的條件,例如:天文學是一門科學,但是它幾乎無法對行星做出任何的實驗。一系列的觀察結果被蒐集起來之後,科學家就在混雜的資訊中,整理形成一個假說(hypothesis),那是對某些被觀察到的事實,所做的建議性解釋。「假說」,如果你喜歡的話,可以改稱呼為「猜測(guess)」。
下一步驟,科學家會說:「假若我的假說是真的,當我從事如此的實驗,某些結果就應該要發生。」因此,最後的步驟是從事適當的實驗(experiment),來觀察假說是否可被證實。如果實驗的結果與預期不同,假說立刻被推翻(reject),因為它是錯誤的。如果實驗支持假說,假說會暫時被接受。但是,之後會有許多更進一步的實驗被執行(這也許是由其他科學家所進行的持續測試)。
如果假說能在一連串的實驗中存活下來,而且能夠給與這些實驗合理的解釋,那麼,這個假說就會被升格為「定理(theory)」。一個定理只是一個經過完整測試的假說,定理與假說之間,其實並沒有明確的界線。即使是最棒的定理,將來也有可能變成錯誤的假說,因為在未來的某一天實驗的結果,可能會完全與該定理相抵觸。科學家應該記得,這懷疑的陰影總是籠罩著他們的定理,然而在實務上,他們卻經常忘了這一點。
卡爾波柏(Karl Popper),是一位著名的科學哲學家,他認為:「科學並非等同於“真理”(science is not “The Truth”)」。科學甚至無法驗證其命題(proposition),僅能駁斥(refute)它們。這就是波柏所謂的「區分準則(criterion of demarcation)」此準則能夠協助人們區分科學與其它(非科學的)獲取資訊的方法。
「定理」在人類的經驗上是無法完全被驗證的。但是,一個系統只要它能夠被人類的經驗測試,它就是可檢驗的(empirical)或者是科學的。這種說法不是採用「可實證性(verifiability)」,而是以「可證偽性(falsifiability)」當成區分的判準。換句話說,我們不可能找到一個「放諸四海皆準」的萬能定理;但是,相反的,我們可以利用邏輯形式,證明假說是錯的,然後捨棄這些錯誤的假說,重新尋找新的假說,並再次檢驗它。因此,一個可檢驗的科學系統,必須有可能被經驗或實驗所推翻。
當我們觀察「社會科學(social sciences)」時,會發現「科學」這個字的使用極難區分,似乎任何或所有的事物都可以稱作「科學」。為什麼不能以社會研究(social studies)來取代「社會科學」呢?在自然科學裡所使用的科學方法,如今已經是「盛名遠播」,似乎已經深入到人們的腦海中。某些人甚至已經成為某種幻覺的受害者,因為他們堅信「科學」能帶出「真相(Truth)」。
如今,我們已經知道科學並非「真相」的獨占者。那些迷信科學的人,為何不將科學當成是可以獲得資訊的眾多方法之一呢?社會科學從來沒有對科學方法預設立場,因此我們不應該對「科學」,貼上「無所不能」的標籤。
當我們用心觀察「科學」這個「標籤」被「貼」到或應用到各種領域時,我們會發現,人們對「科學方法」存在著一種情緒性的寄托,這已經超越了原先開發這種方法的人的本意了。我們更發現,這樣的發展已經產生了一種信仰,也就是所謂的「科學主義(scientism)」。Robert Fischer對科學主義做了如是的解釋︰
「首先要釐清的是科學並非科學主義,而科學主義並不等同於科學。科學被侷限於自然的領域,也就是物質與能量的領域,它並未指出其它領域是否存在或不存在。科學主義者斬釘截鐵地主張:沒有其它領域存在,等待著被發現的「終極真實(ultimate reality)」就是「物質(material)」﹔並且除了科學知識以外,沒有其它知識存在。」
Levy-Leblond和Jaubert以馬克斯主義批判科學主義,對上述討論加入了有趣的註釋︰
「科學,對人們和許多科學家而言,猶如黑色魔術(black magic)。它的權威性來自於不容爭辯(indisputable)與不可理解(incomprehensible);科學主義的某些特質和宗教類似。因此,在日常應用中,科學主義的動機與排他性,多少帶著宗教的非理性和情緒化反應。甚至,它會持續地維護它的神秘性,並視之為真理。它唯一的宗教性,在於它自大妄為的認為,其立論的基礎是 - 推理,而非神秘經驗;就這點來說,它所宣稱的“寬容性",其實混含著排除異己與不道德。」
奇怪的是,在信奉科學主義的信仰者中,不具備自然科學知識的人數確佔了大多數。如今,似乎科學逐漸像宗教一樣,扮演起服務社會的角色。過去,我們遵奉的宗教信條或儒道佛思想似乎已經結束﹔現在只要有人提出「根據科學證據指出…」的言論,人們立即會遵從科學家的命令。科學在社交談話中,具有終極的效力,或換句話說,它是「真相」的代言人。今天,不管科技是否會帶來戰爭或嚴重的生態環境問題,人類對科學的信任,甚至將它當成救贖的工具,似乎未曾消失。或許是因為,人類實在沒有其它的選擇了。
在社會科學領域裡,有許多方法是很機械化、制式化的。例如:解決團隊衝突的方法有右列幾個的步驟:1.定義問題,找出主因; 2.定義衝突各方; 3.召開調解會議; 4.界定當事人的利益; 5.腦力激盪,尋找可行方案; 6.可行方案是否符合各方的利益,並做必要之調整; 7.決定最後的行動方案; 8.要求所有當事人說到做到。應用機械式的對話,來讓每個人有尊嚴地陳述他們的意見和利益。其結果是,所有人都覺得自己的意見有被人傾聽和接受,有受到尊重,而且這會讓他們覺得自己必須負起解決問題的責任,所以最後調解是有效的。
從上面這個例子中,我們可以知道,若能妥善利用科學方法,社會科學也可以解決目前「科技」所無法解決的問題。因此,科學(或科技)不完全等於真理。
作者聯絡方式:[email protected]